百亿美元犯罪：“杀猪盘”带来巨大的经济和人身损失
Beth Hyland 有一张自己深陷“杀猪盘”时的照片，她至今仍觉得难以接受。照片中，她站在一台比特币 ATM 机前，存入一张张挺括的百元大钞。这些现金是她刚刚拿到的一笔贷款，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，Beth 向 ATM 机里投入了26,000美元。这些钱被存入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的加密货币钱包，她认为自己已经和这个男人订婚，而他可能在卡塔尔，也可能不在卡塔尔。
……更重要的是，这笔转账是 Beth 的主意。
一场精心策划的杀猪盘具有如此巨大的控制力，背后的犯罪团伙经验丰富，善于拿捏人心，以爱情的名义骗走受害者的毕生积蓄。犯罪者手法娴熟，心狠手辣，诈骗对象不分年龄和性别。似乎没有人能够幸免。然而，当受害者鼓起勇气报告所发生的一切时，却被告知这不仅不是犯罪，反而是他们自己的错。
2023年，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的消费者哨兵网络（Federal Trade Commission’s Consumer Sentinel Network）收到了超过64,000起杀猪盘报告，涉及的金额共计11.4亿美元。这一数字远高于2019年的4.93亿美元。不过，大多数杀猪盘案件并没有上报。Erin West 是加利福尼亚州的一名网络犯罪检察官，同时也是美国首个打击杀猪盘行业的全国性联盟“三叶草行动”（Operation Shamrock）的创始人，据她估计，目前每年以恋爱关系的形式被诈骗的资金高达100亿美元，通常涉及加密货币投资。
West 表示最近此类诈骗呈爆炸式增长。她说：“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财富转移。我们从未见过像这样被彻底击溃的受害者。它是流行病，是一场世界性的灾难，却没有人在想办法控制它。”
为应对涉及加密货币的“跨国有组织犯罪流行病”——杀猪盘，West 呼吁美国国会任命一位“诈骗沙皇”。加密货币欺诈以高回报为承诺，诱导受害者进行虚假投资，最后往往被骗得一无所有。与此同时，从执法部门、银行到社交媒体平台、分析公司和受害者权益维护者，要求采取多机构协调应对措施的呼声日益高涨。West 说：“似乎很多人不会同情这类犯罪的受害者，但它的影响却是毁灭性的。”一生积蓄被掏空而又求助无门最终自杀的受害者数量让 West 感到震惊。
爱上骗子
Hyland 在密歇根州从事行政助理工作，和很多受害者一样，她的遭遇也是从网上的一份虚假资料开始的。2023年10月，她在 Tinder 上与一名自称 Richard Daub 的男子相识。“他正是我想要的一切，”Hyland 回忆道，“我重视心灵价值，经常自己解决问题，而在他的描述中他也是这种人，这让我特别心动。”很快，他们在电话上热聊，并计划见面。
她说：“一切都很正常。我从没想过他会是个‘骗子’。”
Richard 说自己是法国人，在建筑行业担任项目经理，住在印第安纳州。他给 Hyland 发了很多充满爱意的信息。他们开了一次简短的视频，她看到他的嘴在动，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深度伪装。“两周后，我告诉他我已经完全爱上了他，他说他也有同样的感觉。”
但他们从未见过面。Richard 说他要去卡塔尔，领取在新冠疫情期间完成的一项工作获得的“1000万美元报酬”。Hyland 说：“此时，我们私下里已经订婚了。”所以，当 Richard 让她登录他的银行账户帮他转账时，她顺从地照做了，并对他的信任受宠若惊。
后来，Richard 在卡塔尔遇到了一点资金问题——21,000 美元的律师费和翻译费。Hyland 没有犹豫。她回忆说：“他没有向我要钱，是我主动提出的。他还试图劝阻我。他说‘不，等一下，我在找朋友帮忙。’但我告诉他，‘我要贷款帮你付这笔钱。’听我说完，他就开始哭，说‘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爱我’，这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真实。我为什么不相信他呢？”
她通过比特币 ATM 给 Richard 转加密货币，还多付了5000美元的手续费。然后，Richard 问她能否帮他监督1000万美元的支付，于是她填写了一份看似是受益人的表格，并通过 WhatsApp 联系了一位“账户经理”。两天后，这个假账户中出现了1010万美元，Hyland 被告知需要支付5万美元的激活费才能拿到这笔钱。
尽管心存疑虑，她还是咨询自己的财务顾问如何从养老金账户中取钱。一到他的办公室，Hyland 就把一切都告诉了他。“现在回想起来，我觉得那几乎是一种求救信号，就好像我内心发现了不对劲一样，”Hyland 说。“他和他的团队都接受过杀猪盘的相关培训，他说，‘我觉得你掉进了杀猪盘。’我当时想，‘不！我们是相爱的。他绝不会这么做的！’ 我不愿相信，但又不能置之不理。”
当她质问 Richard 时，Richard 矢口否认，甚至为了继续骗局而变本加厉，玩弄 Hyland 的感情，让她内疚。当这一招不奏效时，他又施加 “煤气灯效应”，指责她混淆事实与虚构。最后，她对他的照片进行了反向图片搜索，“发现了他们盗用的个人资料背后的真人——是个德国人。于是我就确定了。”
她感到天旋地转。“我太震惊了。我只记得回到家后，我蜷缩在地板上，不停地哭。”当 Hyland 向当地警方报案时，却被告知这不是犯罪，因为她是自愿掏钱的。一年过去了，她仍然感到悲痛和心碎，但她专注于疗愈自己的创伤，一天比一天坚强起来。
全球性产业
许多针对美国人的骗局都是西非或东南亚犯罪集团所为。那里的“诈骗艺术家”们在所谓的“锅炉房”或“诈骗工厂”里辛勤工作，在约会软件和社交媒体网站上寻找目标，或者向错误号码随机发送短信，制造聊天机会。生成式人工智能和深度伪造的可信度令人恐惧——克隆人脸和声音进行视频通话是常有的事——骗子往往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建立信任，然后才会提及金钱话题。骗子越来越多地以高额回报的加密货币投资机会为幌子，甚至建立了光鲜亮丽的虚假平台，让受害者可以跟踪所谓的收益。有的受害者遭受了毁灭性的财务影响：储蓄账户和大学基金被清空，养老金被透支，房屋被重新抵押，数百万的资金被骗走。
West 说：“很多人喜欢取笑杀猪盘的受害者，他们经常说的一句话是：‘你怎么能给一个你不认识的人转钱？’这里的区别在于，你不是把钱给了一个你不认识的人，而是一个你爱的人，他向你展示了一个非常讨人喜欢、富有魅力、看起来很有财力的形象，而且他向你提供了赚钱的机会。所以，你是基于很多看起来非常可信的东西进行投资的。”
Cathy Wilson 是科罗拉多州专门研究诈骗对情感影响的持证专业咨询师，她说，对大多数受害者来说，诈骗会带来精神创伤。她指出，除了巨大的背叛感之外，大多数人还承受着“巨大的耻辱”。那些报告自己遭遇的人往往会因为“受害者有罪论”而再次受到创伤。
Wilson 说：“执法部门甚至不接受报告，并告诉他们这不是犯罪。他们并没有把这些操纵手段当作犯罪武器来看待。”
保护受害者
倡导反对杀猪盘组织（Advocating Against Romance Scammers，AARS）成立于2016年，是一家旨在帮助受害者并推动法律改革的非营利组织，该组织希望企业和立法者采取更多措施，保护人们免受所谓“社交媒体世界的癌症”的侵害。联合创始人 Kathy Waters 说，目前，骗子明目张胆地将 Facebook 和 WhatsApp 等平台当作“免费办公场所”。他们甚至发布招聘实习骗子的信息和虚假招聘广告，引诱毫无防范之心的求职者去往东南亚的诈骗工厂。
AARS 联合创始人、美国退役陆军上校 Bryan Denny 是一位有四个孩子的已婚父亲，在过去八年里，他一直在想方设法让各个网站删除数千份盗用了他的照片（其中许多是穿军装的照片）的虚假个人资料。一名女子通过 LinkedIn 与他联系，声称正与他在交往，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身份被盗。震惊之余，他上网搜索，在 Facebook、Instagram 等60多个交友网站上发现了盗用他照片的账户。
他回忆说：“这真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体验。”Waters 在一个骗子用 Denny 的照片欺骗了她母亲的一个朋友后联系到他，然后他们共同创立了 AARS。他们与相关平台进行了沟通，但尽管做了大量工作，也只成功删除了大约三分之一的虚假资料。
每周仍会有几位女士与 Denny 联系，她们都想确认 Denny 是否就是她们爱上的那个人。每次他进行解释时，“我是真的在和那些被蒙在鼓里的人分手。”这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。有些人甚至拒绝接受事实，认为他一定是想瞒着妻子。Denny 一家现在住在一个封闭式的社区里，他在网上发布照片时非常谨慎。
“这种情况将伴随我的余生，直到骗子们无法通过这种方式赚钱时才会结束。”
West 认为，战胜欺诈的终极方法是“整个骗局生命周期”中的各个实体共同努力，汇集资源，共享信息。她还认为目前技术没有得到充分利用，银行需要采用新的诈骗检测模式。
Bryan Denny 每天都会收到三至五条自称正与他交往的女性发来的信息
迄今为止，盗用他的照片创建的虚假个人资料已达数千份
共享情报，打击骗子
励讯集团旗下律商联讯风险信息（以下简称为“律商风险”）推出了先进的新一代分析模型，这些模型能够利用数据帮助金融机构识别身份顶替诈骗。
幸运的是，各个金融机构正在加紧努力。律商风险负责欺诈和身份识别战略的副总裁 Kim Sutherland 说：“我看到越来越多的金融机构希望改变以往长期存在的僵化方法，采用自适应欺诈模型……这些模型能够根据我们看到的欺诈攻击载体类型进行快速调整。在打击欺诈方面，这些不断发展的人工智能驱动模型将变得非常关键。”
LexisNexis® Threatmetrix® 是律商风险的网络安全工具之一，这是一种数字身份智能和认证解决方案，可根据信号计算风险，并通过持续反馈的交易数据丰富风险模型，从而提高风险检测的准确性，并识别可信用户和可信交易。Sutherland 说，在这种情况下，风险信号可能会提示客户的“操作方式与以往不同”，可能正在受到诈骗。
一旦收到警报，金融机构就可以使用基于风险的身份验证功能来暂缓可疑交易，并要求加强身份验证，从而增加拦截欺诈的概率。
律商风险鼓励各大银行和其他行业通过其 LexisNexis® Digital Identity Network® 共享情报，该网络是一个全球性的匿名数据联盟，能做到近乎实时地识别欺诈活动。Sutherland 说：“通常情况下，欺诈者不会只通过一家金融机构或只针对一名受害者，如果我们能与客户共享这些数据，就能更好地识别欺诈活动，这对打击犯罪将大有裨益。”
她表示了解诈骗心理对打击诈骗工作也至关重要。“我们需要继续教育所有人识别欺诈行为，不要羞于或害怕举报欺诈行为。”
支持者认为，采取行动的势头正在形成。Hyland 已化悲痛为行动，成为志愿者协调员和受害者服务小组的一员，与 AARS 和“三叶草行动”合作。她还将自己的经历写成了一本书，名为《当选择出错时：杀猪盘日记》（When Swiping Right Goes Wrong：Diary of a Romance Scam），书中详细介绍了自己的经历，以便让大家更好地了解骗子是如何行骗的
“任何人都不应该经历这样的心碎……事情结束后，我决定将我的一生投入到打击这种令人发指的犯罪当中。”
